義大利地震圖鑑

上個月筆者跟老婆連兩周新冠確診，待在家裡時兩個人把網路上話題度很高的「臺北女子圖鑑」追完。在這裡我們不討論女主角到底有什麼超能力可以每一集換一位男朋友，我對編劇把 2016 年的義大利中部地震寫進劇情裡表示由衷敬佩。劇中英國男廚師 Owen 的前女友 Mattina 與其他兩百多人因地震而罹難在阿馬特里切（Amatrice）這個以經典義大利紅醬聞名於世的古老城鎮。有關劇情部分就寫到這裡，以下筆者想向大家介紹這個地區幾個比較知名的地震。

2016 年義大利中部地震，規模 6.2，但深度淺，造成重大災害

義大利跟臺灣一樣是個地震很多的國家，在過去的 2000 年裡有四百多次規模≧ 5.5 的災害地震被記錄下來，平均每 5 年就有一次（大約是臺灣的一半）。從網路上搜尋「義大利 地震」就出現上千條訊息，最近的一次是 2022 年 11 月 9 日義大利東部沿岸規模 5.7 的強震，讀者可能會懷疑規模 6 以下的地震算強震嗎？臺灣一年規模 5 以上的地震大概有 20 次左右應該不嚴重吧，主要是地震的深度僅 4 ± 1 公里，所以地震的搖晃程度（震度）應該相當驚人。所以，才會出現在臺灣的新聞報導之中（當然也有可能是受到 2022 年 9 月份池上地震的影響）。回過頭來說 2016 年的義大利中部地震，也是地震深度很淺（約 10 公里），地震規模雖然只有 6.2，卻造成 296 人死亡，388 人受傷，是 1900 年以來義大利死傷地震的第 6 名。

劇中所提到的中世紀古鎮-阿馬特里切是羅馬人熱愛的度假勝地（距離羅馬約 100 公里），地震發生的那個月當地原本還準備舉辦義大利麵的相關慶祝活動。地震會這麼嚴重，除了震源深度很淺之外，中古世紀的老房子不具備足夠的抗震能力也是主要原因。而讓筆者訝異的另一件事是阿馬特里切上一次大地震事件是發生於 1639 年，當時這裡隸屬於那不勒斯王國，約有 500 人死亡。兩個地震間隔 377 年，與車籠埔斷層保存園區中的古地震槽溝研究的地震周期相近，可惜的是臺灣並沒有這麼長的歷史紀錄。

8 月、10 月與隔年 1 月都在震，顯示義大利地質與地震複雜程度

8 月 24 日地震之後的半年，地震就像「臺北女子圖鑑」劇中各式各樣不同個性的男朋友接連在義大利中部粉墨登場。最初的主震之後約 1 個小時產生了最大的餘震（規模 5.3），之後地震的個數與規模漸漸下降，在 8 月底前大約發生了 2500 次的餘震，是一個相當正常且完整的地震序列。

然而兩個月後另一個主震（10/30）卻在 4 天前發生兩起規模比較小的「前震」（10/26 19:11 與 21:18），這與 2022 年發生在臺灣東部的規模 6.4 關山地震（9/17 21:41，前震）與規模 6.8 池上地震（9/18 14:44，主震）相似。更有趣的是在兩個半月之後，4 個地震在同一天之中發生（1/18 10:25、11:14、11:25 與 14:33），而在這一天的 5 小時中約有 120 次地震被記錄到。也就是說在義大利中部在半年之內出現 3 個完全不同特性的地震事件，這也顯示出義大利地質與地震的複雜程度，而這幾次地震會被高度關注的原因還包含了羅馬與佛羅倫斯這些大都市都感受到劇烈的地震搖晃。新聞報導最後的 4 個連續地震還造成羅馬的地鐵停駛。還有這 4 個在冬天發生的地震，還引發了臺灣比較不容易看見的二次災害 – 雪崩，一共造成 29 九人罹難。

Earthquake or no earthquake…That is the question

這半年連續的地震能量釋放把義大利民眾嚇傻了，一直在問還會有更多、更大的地震嗎？其實都是板塊運動的影響，臺灣的地震是菲律賓海板塊與歐亞大陸板塊碰撞的結果，在義大利則是歐亞板塊和非洲板塊。從地震地質的角度上來說，這些地震都屬於同一個中亞平寧山脈斷層系統（The Central Apennines Fault System）。這次地震群的分布恰巧落在北邊 1997 年翁布里亞和馬爾凱地震與南邊 2009 年拉奎拉地震之間。在 2016 年之前的 100 年，這裡沒有任何地震發生，在研究上被稱為地震空白區 （Seismic Gap）。

科學家認為地震就是斷層破裂的過程所引發的，所以大部分的地震發生在地底下都有一個斷層產生滑動。所以這些在斷層系統中沒有發生地震的地震空白區不是沒有地震，而是地震還沒發生。而空白區的時間越長表示所累積的地震能量越大，未來發生大地震的可能性越高。而義大利這半年的地震群剛好把這個地震空白區給填滿了。對比到臺灣的情況，就像 2022 年 9 月份的池上地震與之後持續兩個多月的餘震把花東縱谷中段的地震空白區填滿的情況很類似。

預測失誤? 2009 年拉奎拉地震，地震學家被告上法院

雖然前面說了這麼多好像很厲害的解釋，但是地震學家們也有陰溝裡翻船的一天，出大事的那個地震是 2009 年 4 月的拉奎拉地震（圖 4 中黃色的那一群地震）。這大概是筆者唯一知道學術期刊 Nature 報導刑事案件的例子（詳見延伸閱讀），有 6 位地震學家被告上法院，在初審被判刑 6 年。這個地震跟 2016 年的義大利中部地震非常相似（地震矩規 6.3，震源深度約為 10 公里，造成 290 人死亡），那為什麼這個地震會有這麼多專家被告？起因是地震發生之前的一個月有一位實驗室技術人員詹保羅（Giampaolo Giuliani）觀察到放射性氡氣含量增加，警告接下來會有大地震發生。義大利民防單位指控他危言聳聽，將他移送法辦，罪名是製造民眾恐慌。當時民防部副主任貝納多（Bernardo De Bernardinis）於 3 月 31 日召開專家委員會議，為了安撫民眾，他傳達了一大地震不會發生的訊息。結果一個禮拜後拉奎拉地震發生，參與這場會議的 7 個人依過失殺人罪名被起訴。而出席會議的其他 6 位都是當時義大利地震研究最頂尖的專家：

歐洲在帕維亞的地震工程培訓與研究中心主任 Gian Michele Calvi

國家地震中心主任 Giulio Selvaggi

委員會代理主席、羅馬大學的火山學家 Franco Barberi

國家地球物理和火山學研究所所長 （INVG）Enzo Boschi

熱那亞大學地球物理學家 Claudio Eva

羅馬民防部地震風險辦公室主任 Mauro Dolce

回過頭來看，為什麼造成民眾這麼恐慌，出席的專家學者這麼多，原因就是拉奎拉（跟臺灣東部的花蓮市一樣）是義大利地震風險最高的地區之一。這座城市在 1315 年、1349 年、1452 年、1501 年、1646 年、1703 年、1706 年和 1958 年遭受地震襲擊。2009 年地震發生之後，義大利總理貝盧斯科尼（Silvio Berlusconi）隨即宣布全國進入緊急狀態。

但就算是風險評估最高的地方，目前科學方法能告訴我們的只有未來 50 年可能發生大地震的機率有多高，但是沒辦法知道下禮拜會不會發生。而檢察官起訴的理由就是專家會議在地震之前提供了不準確、不完整和矛盾的信息。5 年之後的二審，3 位法官撤銷了對 6 位專家的定罪，但民防部副主任貝納多被判處兩年徒刑。判決後身為被告的羅馬國家地震中心前主任朱利奧（Giulio Selvaggi）說：「雖然他很高興被無罪釋放，但是沒有什麼值得慶祝的，因為拉奎拉人民的痛苦依然存在」。而事後檢查當初詹保羅的放射性氡氣含量預測，不論是預測的時間與地點都有所出入，而且在有關 2016 年的義大利中部地震之中，筆者也沒有找到任何有關氡氣異常的相關報導。

最後，義大利還有另一種類型的地震跟火山有關。像公元 79 年 10 月 24 日因維蘇威火山噴發，全城約 2 萬人被火山灰埋藏一千多年的龐貝古城，不過那又是另外一個故事了。